京西青石出石府(下篇)
■杜仙洲，古建筑专家，河北迁安人。
著名古建专家罗哲文（右）为高雨云书写厂名
石厂和石匠:石府村现在还有一座石料厂，位于东山的水流沟里。过山神庙和报隆庵，就到了厂部。其门联是“采得深山稀世宝，掘出大地罕见材。”现在的石厂原是牛家石塘 ，厂子的出口还叫“牛家过道”，作业面上还保留着旧时石匠开采的遗留痕迹。二三十年来，该石厂参与过卢沟桥、故宫某寺庙、香山勤政殿、法海寺、承恩寺、慈善寺、恭王府的修复，出产传统的阶条石、腰线石、石磨、石桥栏板、石桌石凳、石狮子、门墩等。大石材重达几十吨，小的也就几公斤，石府石在新的时代还在大放异彩。
高雨云是目前石府石材厂厂长，他家在清代道光年间的祖先叫高明亮，是当时石府村著名的石匠。已知他曾被邀刻写过门头沟区板桥村三圣庙的《禁开封闭煤窑碑》和《三圣庙重修碑记》等。高雨云长于碑刻技艺，曾刻写过多块碑文，尤其在香山景观“蟾蜍峰”三字的复原雕刻中，显示出深厚的功力，受到包括著名古建筑专家罗哲文等人的赞许。
石府石材的开采工艺有讲究。开采石料前，要探明山上石料的所处部位和性质。一般说来，坏石料多处于山根或山皮部位，所以找到石料的“露头”后先要“剥山”，使用锹镐钎子等工具清理出开采的作业面。石料的性质分为质地硬度、有无隐残、纹理走向等。开采时尽量开成“顺柳”石料，避免开成“剪柳”和“横活”，以利于加工出适宜承重受力的好石材。
开采石料不能使用炸药，因为会产生隐残（内伤）而影响石料的质地。先要掏空荒料下部，然后用钢钎铁锤在上部“顺柳”凿出一个个符合石料深度的“眼子”，在里面填满生石灰（目前已改用水泥）后浇水，利用石灰熟化时产生的膨胀力使荒料松动，再使用撬杠把石料撬离山体，运到加工地点。荒料开采的体积大小，根据石材的使用需要而定，大的有几十立方上百吨重，小的也有几个立方好几吨重。所以开荒料是最危险和容易伤人的苦活儿，没有把子力气和经验是干不来的。
石活在古建筑艺人行业中属于石作，是古建最重要的行业之一，分为大石作和花石作。石匠们往往身怀绝技，精于鉴别石料，熟悉石料特性，根据特性进行石料的开采加工。加工石料的传统工具有剁斧、大锤、花锤、錾子、楔子、剁子、哈子、刀子、锯子、尺子、墨斗等。加工方法有打糙和细活两种，具体分为劈、截、凿、扁光、打道、刺点、砸花锤、磨光、做细和做糙等。其中，石雕石刻的活路是由花石匠来完成的。
明清时期设有内宫监，专门负责京城的土木兴建和维修。其下分为十作，石作离皇宫最近，与紫禁城一河之隔，在北海公园东侧形成了一条大石作胡同，所有皇家建筑的大型石料都要在那里进行细加工。皇宫用的石材，要由石作派人选料，开采、运输、雕琢、安装也由石作负责。总之，石作是皇宫所有建筑活动的基础，是百年大计，因此，石作的工匠在古建筑工种中地位最高，其他工种的活茬都要以石匠的放线为基准。工程搞得出色，石匠就常得到皇帝的赏赐。乾隆年间有个叫俞君弼的老石匠，技艺出众，一生在大石作搞皇家工程，积累了很大一笔家业。可膝下无子，死后约定凡来吊丧的，每人酬谢2000两银子。结果停灵期间，许多高官显贵都去吊丧，门前车水马龙，演出了一场“九卿吊石匠”的闹剧，直到皇帝出面后干涉，才把风波平息下去。
石府村的大青石，多用来做建筑基础，用来铺御道、架桥梁、做房基，开出的荒料也要运到大石作胡同去加工，天长日久的耳濡目染，石府村诞生了一代代技艺高超的老石匠。
清代、民国直至解放初期，石厂村的老石匠有高明亮、牛麟、牛旭、牛连贵、牛连仲、牛连富、高永江、高骐、高骏、高戎、高世忠等，他们干过京西的许多碑刻、天泰山冯玉祥将军的书法石刻，参加过人民英雄纪念碑的雕刻，维修过中南海古建。其中牛仁和牛麟的名字，出现在清代“样式雷”的工程档案中。
高雨云的师傅牛连贵，祖籍石府村，13岁时到天津拜师学艺，本该学“三年零一个节气”，他却多学一年，由于悟性高、手艺好，师傅把看家本事传给了他。
牛的师傅姓任，据说是河北曲阳人，死后埋在石府了。当时在天津开个石头铺，他的石工手艺远近闻名，尤其精于凿活、透活和圆身的浮雕细作活路。雕个狮子、凿个柱础、打个抱鼓石，在他是小菜一碟，清末他的石活样品参加过南方的展览会。民国年间的一天，法租界的一位使节进了石头铺，他看了任师傅的手艺活，赞不绝口。但眉头一皱，给任师傅出了一道难题。说：“你手艺好，能做个泥塑的天坛吗？”任师傅想，咱可不能丢中国人的脸，就接口说：“那你一年后再来。”一年后，天坛模型造出来了，比例精确，造型美观，把那法国人看傻了。他一看预算，我的天，我连天坛的墙也修不起呀！就撂下一堆银圆，把模型运走了。
牛连贵的出徒，赶上了他师傅揽上一个棘手活。那是给一个太监刻碑文，碑文的书法特别好，所以刻写的要求也高。他师傅想考验爱徒，说：“你要刻好了就出徒。”结果，牛连贵精心刻好，为师傅赚了一大笔钱。人家给他赏钱，他不要，为纪念出徒他向人家要了碑文纸。“文革”中，牛师傅老伴怕招祸，偷偷把碑文纸烧了，气得牛师傅半个月没开脸，他心疼呀。
多年的石工操作，使牛师傅落下了头摇的毛病，晚年他的头哆嗦不止。牛连贵前几年去世，终年82岁。他的部分石活样品还在，有梳妆台、狮子等等，精美绝伦，显示着老石工的高超技艺。■门学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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