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奇尼庙皇姑寺

皇姑寺康熙御制碑，满汉合璧

石景山区西黄村在明朝中叶以后声名大噪，缘于正统年间村中建了皇姑寺，起初寺叫黄村寺，忽然开山住持吕姑与皇宫有了瓜葛，土气的黄村寺喜获皇帝赐名，摇身变为万众景仰的皇姑寺。明灭清兴，康熙对此寺青睐有加，敕建、赐额，御制碑记殿联，列为行宫。而后庙会办得红红火火，成为京西赫赫有名的大庙。

嘉靖十二年皇姑寺铜钟

从“村姑”到“皇姑”的华丽转身

皇姑寺在民间很神秘，玄妙的传说还得打英宗亲征蒙古说起。《帝京景物略》等志书记载：正统十四年（1449）,蒙古瓦剌部首领也先率军寇边，太监王振挟持英宗御驾亲征，途遇西安尼姑吕氏拦驾劝阻。吕尼说她夜间梦见菩萨显灵，命她速往燕京搭救皇上，谏言出师不利。英宗不信，令军士驱逐吕氏，继续北上。太监王振刚愎自用、指挥失误，导致全军在土木堡覆没，英宗被俘。想起吕尼的劝阻，英宗追悔莫及，睡梦中恍惚听到吕尼在哭泣，规劝他珍重，苦尽甘来，日后还会吉星高照，有时还送来饭食。八年后，英宗复辟，感念吕氏，下诏敕封为御妹，扩建黄村寺，御赐寺额，皇姑寺的大名在民间流传开来。黄村寺逐渐被淡忘，“敕赐顺天保明寺”则成了官方称谓。皇姑寺的两口铜钟（现藏于大钟寺博物馆）铭文中有“黄村寺”和“敕赐顺天保明寺”字样，道出其童年原来是地道的“灰姑娘”。

由于和皇家沾亲带故，不仅庙产得到朝廷的庇护，还享有诸多特权，弘治十二年敕谕碑中，规定皇姑寺享有蠲免粮税的特权，官员军民一律不得侵占庙产、毁坏庙宇。更令人佩服的是，皇姑寺的历代住持洞悉世情，只要新皇帝登基，就急着讨要护寺圣旨，并借佛祖名义普度皇宫禁苑中的后妃、公主、宫女，她们担心后世皇帝不承认这个异姓皇姑。因此，皇姑寺的施主由村妇农夫演变为皇亲国戚为主。

从“毁寺”到“保寺”的帝后较量

住持们的担心不无道理，皇姑寺险些毁在佞道的明世宗手上。明世宗认为佛教“有伤风化”，在道士的怂恿蛊惑下，多次下令毁京师寺院，大能仁寺、大慈恩寺、天宁寺、潭柘寺等名寺，均遭破坏和拆毁。毁弃还是保留皇姑寺，嘉靖皇帝认为皇姑寺名字不好，说一个尼姑怎么能保大明王朝，打算毁掉。两位皇太后（皇伯母和皇上生母）不以为然，极力阻挠，加上宫女太监的告密和串通，皇帝只好妥协。皇姑寺遗存的“黄村寺钟”初铸于天顺六年(1462)，在嘉靖十二年（1533）三月二十一日奉懿旨重造，领衔者是明孝宗皇后和世宗生母。两位太后懿旨翻铸铜钟，明确昭告世人皇姑寺是太后娘娘的香火院，谁也别想毁掉它，皇帝也不例外。第二代住持金西白尤得太后赏识：“太后重其道气，不胜延想，故重赐以玺书，特加道院”。名为道院，以遮世人的眼，有太后撑腰，皇姑寺更加理直气壮。

清巨著《醒世姻缘传》，反映明中期市井生活，第78回留下关于皇姑寺的宝贵资料：“皇姑寺是宫里太后娘娘的香火院，不着皇亲国戚大老爷家里的宅眷，寻常人是进不去的。就是大老爷家奶奶，也还有个节令，除了正月元旦、十五元宵、二月十九观音菩萨圣诞、三月三王母蟠桃会、四月八浴佛、十八碧霞元君生日、七月十五中元、十月十五下元、十一月冬至、腊八日施粥，这几日才是放人烧香的日子。不是这节令，就是大老爷宅眷，有甚么还愿挂袍、许幡进灯的善事，问司礼监讨了小票，行给把门的太监，才放进去哩……”赞词有：“朱红一派雕墙，四绕青松掩映，翠绿千层华屋，周遭紫气氤氲。狮子石镇玄门，兽面金铺绣户。禁宫阉尹，轮出司阍；光禄重臣，迭来掌缮。香烟细细，丝丝透越珠帘；花影重重，朵朵飞扬画槛。莲花座上，高擎丈六金身；贝叶堂中，娇养三千粉黛。个个皆陈妙常道行，灌花调鹤，明知早晚参禅；人人是鱼玄机行藏，斗草闻莺，罔识晨昏念佛。满身纱罗缎绢包身，镇日酒肉鸡鱼豢养。惹得环佩朝来，千乘宝车珠箔卷；轮蹄晚去，万条银烛碧笼。名为清净道场，真是繁华世界。”

皇姑寺门槛高，还真不是小说写得夸张，是实有其事，明《长安客话·郊垧》载：“自平坡东转，望都城，平沙数十里。中经黄村，有保明寺，是女道尼焚修处。寺建自吕姑。吕陕人，云游此。正统间，驾出御虏，姑逆驾谏阻不听。及蒙尘虏营，上常恍惚见姑阴相呵护，皆有词说。后复辟，念之，封为御妹，建寺赐额。故又称皇姑寺云。自后凡贵家女缁髡皆居其中。有寺人司户，人不易入。”

皇姑寺还得到明神宗生母李太后的赞助。李太后被尊为“九莲菩萨”，她崇信佛教，多次出资修庙，如京城慈寿寺、万寿寺、长椿寺等皆与她有关。隆庆六年(1572)，李太后领衔铸铜钟一口供奉皇姑寺，王公中贵1300余人慷慨解囊捐助。

从“敕赐”到“敕建”的神秘嬗变

明灭清兴，皇姑寺遭逢兵燹，于康熙五十年（1711）官修重建。康熙御制《显应寺碑记》，亲题殿联、寺额等，《日下旧闻考》载：“观音殿内悬圣祖御书额曰‘水心柏子’，联曰：‘片石孤云窥色相，清池皓月照禅心’；老祖殿额曰：‘杖泉花雨’，联曰：‘月在上方诸品静，心持半偈万缘空’；寺后阁额曰：‘挂衲翻经’，联曰：‘碧松荫里池常润，白藕花中水亦香’；寺门额曰：‘敕建显应寺’，又天王殿亦有‘显应寺’三字额，皆圣祖御书。”

康熙对皇姑寺情有独钟，或许他不止一次巡幸，《日下旧闻考》卷86甚至披露皇姑寺还是他的行宫：“昔我皇祖于西山名胜古刹，无不旷览。游观兴至，则吟赏托怀，草木为之含辉，岩谷为之增色。恐仆役侍从之臣或有所劳也，率建行宫数宇于佛殿侧，无丹雘(huò颜料)之饰，质明而往，信宿而归，牧圉不烦，如岫云、皇姑、香山者皆是……于是乎就皇祖之行宫，式葺式营，肯堂肯构，朴简是崇，志则先也，动静有养，体智仁也。”可见，西山名刹岫云（今潭柘寺）、皇姑、香山诸寺曾是康熙的行宫。康熙热衷微服私访，酷爱西山风景，皇姑寺毗邻京西古道，他极可能在游玩西山尽兴之余下榻皇姑寺。清统治者的承认和重视，为皇姑寺兴盛撑起了保护伞，又为它增添了一层神秘色彩。

隆庆六年皇姑寺铁佛像

从“皇家”到“民间”的广结善缘

清中叶，皇姑寺发展为京西著名的庙会和都人士女踏青游览区。《帝京岁时纪胜》称：“至于游览之地，如西山妙峰、弘教、圣感、潭柘、显应、西域、戒台等寺，极称名胜。岁之四月，都人结伴联鐎（jiāo温酒器），攒聚香会而往游焉。”其中的“显应”就指皇姑寺。据老辈人讲，旧时每年农历四月初一至十五是皇姑寺庙会之期。初一至初八最热闹，初一开山门，初八“佛诞日”，来自通州、三河、香河、安次、武清、宝坻、蓟县、宁河等京东八县的善男信女，纷纷到吕祖殿焚香礼拜，边拜边唤“吕菩萨”，大殿里香烟袅袅，诵经声、木鱼声不绝于耳。整个西黄村游人如织，逛庙会的、卖小吃的、撂地摊卖艺的、售卖农具、日用品的，每天云集数千人。还有高跷会、少林会等众多民间香会来进香。引人注目的是高跷会，足蹬三尺多高的高跷，随着锣鼓点跨上高台阶进山门，如履平地，看得人目瞪口呆。

家住西黄村28号院的76岁老人郭庆瑞提起皇姑寺，便滔滔不绝。他说庙会期间，村东头的老祖坟是香客们必去祭祀的地方，他们一路走一路捡石头，为的是给老祖坟上扔石头。皇姑寺神佛倍儿灵，俗话说：老祖爷的神灵——照远不照近，所以京东八县的香客不辞辛苦远道而来拜佛。多为缠着小脚的妇女，她们一般骑驴来，村东头有一口井，井边大石槽专供牲口饮水用。西黄村人说话京味儿，周边村落说话带口音，这与水土有关，更重要的是与庙（皇姑寺）有关。早年庙里有清莲、清泉、清池三位尼姑，其中清莲还俗后嫁到了北辛安，她的身世比较悲惨，出家前曾是一个地主的小老婆，受尽欺辱和虐待，逃到皇姑寺剃度为尼，过了几天清闲舒服日子。解放以后，庙会停办，皇姑寺尼姑还俗。苗天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