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58年秋,地处京西模式口的北京九中——我的母校招收的初中一年级学生达四百余人。出于教室严重不足,经上级批准将街北的古刹承恩寺开辟成学校。经过简单整修,四百余学生分十个班在寺里上课。
当年,这座明代建筑群保存得较为齐整,佛像也完美无缺。学生们上课的教室,是由东西两侧的僧房改建的。
记得从街北拾级而上,前殿(山门)里有两尊高大的武职神像,一尊表情像是哼,一尊像是哈。中殿里,矗立着四大天王像,那个儿头足有三四米高,手中皆持有不同法器。一尊手持把长柄伞,一尊抱着张琵琶,一尊右臂上缠着条蛇,最后一尊手中托着只紫貂。据老师们讲,这四尊神像和四种器物,分别象征着“风调雨顺”。当时年幼,根本不知道这些。
天王殿两侧,是东钟西鼓的两座精巧木楼。顺木梯而上,试敲之,其钟声悠悠,鼓声隆隆,可传数里之外。正殿是大雄宝殿,高高的匾额挂在正中。两边的配殿是毗卢和伽蓝殿。寺的东西南北犄角儿各有一座巨大的碉楼,它们像四尊威武的将军,巍峨屹立。
院中,数株古柏翠翠,直插云天;几棵银杏黄黄,硕果累累。整个寺院殿宇峥嵘,像设严整,碉楼高大,古木森森,显得庄严肃穆。
正殿是封闭的,未改造成教室,“铁将军”把住大门,窗户纸糊得严严。这挡不住年仅十二三岁的孩子们的好奇心。男生一有机会便架设“人梯”,你驮我我驮你地窥视个痛快。殿里很暗,手指捅破的纸洞是唯一透亮的地方。但纸洞多了,亦可看到里边的奥秘。
足有大人高的佛台上,是三尊大佛,中间的是铜制的,锃亮。后来从书里知道,那是释伽牟尼佛。右边是文殊菩萨,左边是普贤菩萨。佛台两侧的神台上,各有九尊罗汉,叫不出他们的名字。
上课时,院子里很静很静,只有银杏树的叶子沙沙作响;几只雀儿轻声叫着,仿佛在赞美学生们能在这儿学习的福气。
四百多名学生与四百多年前“出生”的佛们和平共处,随遇而安。
想来,佛们在寺里静坐、沉思了四百多年。做梦也想不到,突然一天早上,来了这么多少男少女。连生来就知人间事的“过去未来现在”佛也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。
这四百多童男童女不信佛,也不念佛。上课、下课,上学、下学,蹦蹦跳跳,吵吵闹闹,你拉我扯,从佛们眼皮底下来来去去,真是大不敬至极啊。
从1958年到1978年的二十年中,在这座寺院学校里毕业的学生不下万人,分布在祖国各地。他们有的成了专家学者,有的当了将军,还有的是干部、工人、农民,也有的成了企业家、教授。
如今,古寺早已不是学校,而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。当年顽皮的学生与佛们都已不见,只有那翠柏、殿堂和碉楼依然矗立着,在静静地回忆着这段平凡的经历。●栗加有
责任编辑:孟璇